人間以上，天堂未滿- 蘇梅島散文遊記

這個小島在無數旅行指南里被稱作天堂，而我更願意把它稱作一艘載你在世俗的、踏實的、細碎的幸福和超然忘我的浮雲間不斷往返的渡船。

Day 1

在我們乘坐的小飛機落地那一刻，機艙裡所有客人都微笑著鼓起掌來。

別誤會，這只是夜晚的一次尋常飛行，舷窗下方黑黢黢的大海令人昏昏欲睡。我所經歷的夜間飛行經驗都是，飛機一落地，人們懶洋洋打著哈欠起身，開手機、找行李，但是現在，我在掌聲中睜開眼，看到有情侶在互相親吻，我身邊一位中年棕髮婦人，正小心翼翼把飛機上的蘇梅指南折了幾個角收進手提包。所有人笑意盈盈的眉梢眼角都彷彿在歡呼：度假了度假了！

我也就手舞足蹈地加入到和那輛塗抹得花花綠綠的敞篷shuttle bus合影的隊伍中去。其實這架曼航的飛機上也用橙色綠色畫著椰子樹、大海、白雲，雖然在曼谷機場時看來有些稚氣，現在和擺渡車倒渾然天成。然後我們被搖搖晃晃地帶到一個茅草棚前。沒錯，這裡就是到達大廳。這機場彷彿把"假期"兩個字明晃晃地招搖在它的每個角落，嘩地一聲，黑夜像一塊絲絨般抖落開來，椰子樹與涼亭，蓮花與池塘，珠子般紛紛流瀉。

好吧，現在我確信，偶爾我的確需要把自己從生活中抽離出來，而現在，恰是時候。

這夜的空氣悶熱潮濕，彷彿有看不見的雨珠掛在你臉上，總抹也抹不掉。很快我們被酒店派來的一部七座三菱接走，田地、民房的尖頂、樹木黑夜裡的模糊輪廓匆匆掠過，之後燈光漸漸從四面八方將我們包圍，這時已經是夜晚十時半，而蘇梅正像泰國所有度假勝地一樣，正被剛剛開始的夜生活點燃。

我正急著要向司機詢問蘇梅最熱鬧的夜生活場所，而車子一轉彎已拐進一條樹木夾道的小徑，這兩個世界間彷彿不需要任何過渡。一分鐘後我坐在了Library酒店大堂裡那顆巨樹的枝幹下，一眼瞥到黑色書桌上的明日天氣預報，心裡一沉。

“不會整天都下雨的。”那位胸前別著“Aticha”銘牌的女孩子安慰我，她穿黑色長裙褲，有著和這家設計酒店相稱的沉靜的現代感，但耳邊仍不免別一朵雞蛋花。

這樣的混合時常發生。

20年前的蘇梅島還默默無聞，島上居民世代以種椰子為生。最初的幾名度假者正是乘坐運椰子的船來到這裡。人們的本意是要享受這裡的渾然天成未經開發，卻在不知不覺中將這個島打磨得似是而非。旅遊業取代了椰子成為島上主要的經濟來源，有人說它現在是5年前的普吉。 7-11、屈臣氏和賣椰子殼娃娃的紀念品小店比鄰而居。畫廊裡，佛像的左手可能是一幅抽像畫。

當地人大部分是佛教徒，紀念品商店前，鮮花環繞的佛龕接二連三，麥當勞叔叔雙手合十，出租車司機也在後視鏡前掛著佛像——雖然他們開起價來毫不手軟，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時不時去庫拉母廟(Wat Kunaram)供奉25年前圓寂的僧人Loung Pordaeng的不朽肉身。

Day 2

夜裡果不其然地下起了雨，但我一味熟睡，並不知情。早晨雨水暫歇，起來後發現酒店的石板路油亮亮的，而天空又在醞釀另一場雨。坐在餐廳的落地玻璃窗前等候我的早餐，窗外大樹枝條婆娑，小鳥輕靈地跳來跳去。我閒來無事，好奇地問來給我送煎蛋的waiter這棵樹的名字，他結結巴巴地報給我一串泰語，我只好還以困惑的目光。

吃完離開餐廳時，他一手托著盤子急急叫住我，“Madam，tamarind, tamarind。” 原來是傳說中的羅望子樹。我從泰戈爾那裡一次又一次讀到它，其中有一首這樣開頭：

盡情地享受你的假日吧，我的孩子；這兒有湛藍的天空，有空曠的田野，有穀倉，還有古老的羅望子樹下那倒塌的廟宇。

眼下這一棵羅望子樹下只有沙灘、三三兩兩的度假者，還有我見過的最慵懶的大海。在天空的全然蒼白裡，灰綠色的印度洋筋疲力盡，彷彿暈厥。另一架畫著椰林碧海的飛機正滑過天空，一點黃色的帆船停在離岸不遠的地方。在我來的前兩天，著名的蘇梅島國際帆船賽剛剛落幕。這場賽事從2001年開始舉辦，是Asian Yachting Grand Prix Championships的決賽，每年都會吸引全球的帆船愛好者前來競技，由此可見蘇梅島對水上運動的偏愛。可惜這一天的天氣並不適合水上運動，因此我決定回到昨晚所見的那條繁華街道。

蘇梅島上最熱鬧的海灘是恰文海灘，而這條路也因此成為蘇梅最主要的商業街，擁有數不清的商舖、餐廳和酒吧，光哈根達斯就有三家之多，而我看到屈臣氏的大招牌，倍感親切。上午時分許多店鋪尚未開門，當地人的工作時間從中午12點鐘算起。儘管如此，依然有嘻嘻哈哈的觀光客們騎著租來的摩托車飛馳而過，讓人捏一把汗的同時又心生羨慕。島上的租車行鱗次櫛比，我忍不住心癢去其中一家問了價，得知那些閃閃發亮的嶄新摩托車租一天只需280-300泰銖。不過店主問我：“你開過摩托車麼？”我猶豫了幾秒鐘決定還是誠實為好。他搖著頭說不能把車租給我，因為沒有保險。時常會呼嘯而過的還有各家酒吧招攬生意的小貨車，開著大喇叭，車身上貼著海報，宣傳當晚的表演樂隊以及時間地點。一片嘈雜裡混著路邊餐廳拉客的聲音，他們把海鮮一股腦地敞開在過路者眼前，倒讓人難以抉擇，因為永遠有下一家在等著你。

這裡吵吵嚷嚷，一副滿足於現實安樂的忙碌景象。所以當我坐在四季酒店的大堂裡俯瞰霧氣縹緲的大海時，不免感到有些飄飄然，尤其此刻我手裡拿一杯香氣濃郁的冰茶，水里還漂浮著茉莉花。這裡所有的villa都隱藏在山間，山路陡峭，電瓶車是主要交通工具。它表面上想要把自己同腳下的萬丈紅塵全然隔絕，其實只是讓客人們換個方式享受紅塵。房間裡藤製家具和暖色燈光惹起人的慵懶，浴室裡那兩件藍色浴袍是我見過最漂亮的，花紋的色彩和明暗令我想起莫奈。泳池上方的天空被鳳凰木和相思樹全然覆蓋，淺黃色的小花落在水面上，遠處是暹羅灣。在這個靜得只聽到林間滴水聲的房間，我甚至都沒注意這裡有沒有電視機。

我和酒店的Orada坐在酒店專屬海灘前的餐廳裡喝下午茶，她邊攪拌香蕉奶昔邊給我講些蘇梅的瑣事。比如在海灘小睡時，最好不要圖涼快躺在椰子樹下，否則很可能被熟透的椰子正中腦門。這時泊在海灣里的那艘漁船，風雨中寂寂地一動不動，雨水和霧氣隱去它的顏色，看上去如一幅落寞的山水捲軸。但是Orada說，在捕魚季節，晚間數百艘漁船聚集，漁火閃爍，從山上望下去，便是與星空爭輝了。

那晚我住在山上，並沒有看到漁火，但是我的頭頂烏雲在緩緩流動，它們的縫隙中，星星一點一點地閃亮起來。

Day 3

我們聽了早餐時鄰座那對瑞典夫婦的話，決定用半天時間參加叢林safari，只留給拉邁小半天。然而事實證明，在叢林裡騎大象固然有趣，但如果你像我一樣只剩下一天時間，我建議你將它都交給拉邁。

拉邁是蘇梅島的第二大海灘，據說是蜜月勝地，因為它更安靜、更便宜，海水也更清澈，只是沙灘比恰文略粗糙。不像恰文海灘邊只有一條主幹道，拉邁海灘邊的小路四通八達，且極靜謐。儘管應該有的商舖一間不缺，但Thai Massage門口坐著的大媽只是笑嘻嘻望著過路者，一言不發。海灘上度假酒店的餐廳依次排開，在我吃海鮮炒飯的桌子旁，一隻黑色的狗躺在樹蔭下的沙灘裡，長時間一動不動。我跑過去撫摸它，它只是瞇一瞇眼睛，伸伸腿又睡過去。

我覺得眼前的景象和美劇《Lost》有些重疊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醺醺然，陶陶然。我在那些迂迴的小巷裡漫步，闖進一家又一家小店一探究竟，終於被一家名叫Amazonas的鋪子絆住。他家門口的比基尼很吸引人，進去後發現這裡兼營首飾，樣子別緻，店員說是主人從亞洲各地蒐集而來。我沒經住誘惑，選定一圈淚滴型項鍊，嵌著的兩塊曜石黑白分明，純淨得讓我想起一個並不難猜的漢字來。

進店前雨雲還只是一綹劉海般垂掛在藍天的額頭，而出來時漫天的烏雲帶著陽光閃閃發亮。我知道在東南亞的雨季，即便是晴天，每天下午的大雨依然避無可避。在我拿了大毛巾準備在沙灘上躺下時，豆大的雨點已經澆下來。一條在海灘上睡覺的小狗被驚醒，慌不擇路地跑到正手忙腳亂收拾毛巾的我身邊，一頭鑽進毛巾裡。

天空很快恢復了平靜，一個穿花泳衣的小女孩在海邊游泳池前練跳水，而我們繼續曬太陽，直到暮色四合才向回走。此時海水呈現出一種沉睡般的深藍色來，稍低之處近水的天色轉成一種透明的綠，還鑲著層黃金色的神秘光亮，就是古老的弗蘭德斯畫派裡那些遠景的幽光，而那些臨海餐廳裡的燈光在波濤裡流離破碎，它們的細白桌布上擺著的餐具與鮮花依稀可辨。拉邁的煙火氣漸漸升起，霓虹燈光浮動在流轉的晚風裡，小販在街邊叫賣燒烤，漂亮女孩開始在酒吧里聚集。而街邊佛像則沉靜地看這一場浮世歡娛。

離開蘇梅前，我在機場商店裡買了只海軍藍的小包，小店背後是一彎細流，早放的荷花亭亭而立，清晨的陽光將它的花瓣照得透明。只是我們的飛機停在不遠處，同伴催我加快腳步。這個小島在無數旅行指南里被稱作天堂，而三日之後回望，我更願意把它稱作一艘載你在世俗的、踏實的、細碎的幸福和超然忘我的浮雲間不斷往返的渡船。至於天堂，我心安處，即是天堂。

蘇梅島指南

下榻

　　Four Seasons Resort Koh Samui

　　雙人villa $670++起

　　219 Moo 5, Angthong, Koh Samui；66-77/243000

　　美食

　　在蘇梅島能享用來自世界各地的美食

　　Dinning on the Rocks

　　新亞洲菜

　　Baan Plai Laem, 9/10 Moo 5, Tambon Bo Phut, Koh Samui；66-77/245678

　　Prego

　　意大利主廚烹製的傳統意大利佳餚